（本文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浙江美学会会长杨成寅）

　　提起张德和的根雕艺术，在全国根艺美术界，应该说是无人不晓的了。有人不无夸张地说：“世界的竹根雕在中国，中国的竹根雕在浙江，浙江的竹根雕在象山；象山最好的竹根雕在胡子哥张德和那里。”在写这篇短文题目的时候，我不有自主地在张德和的名字下接着写了“大师”二字。这不是我在文章中故意去抬高他，而是我认为这样才符合对他的根雕艺术的重大成就的如实评价。

　　大约是在1995年在北京参加全国根艺美术作品展时，有一天我在旅馆的房间里相当认真地对张德和说：“像您这样的竹根雕创作水平要想再有所突破，恐怕是相当困难的。”张德和有点不大服气，似乎说我这个断言下得太早了。

　　刚刚过了一年，张德和用他的艺术实践果然把我的那个断语推翻了。

　　首先向我断语“发难”的是1996 年获得金奖的那件竹根雕《人之初》。这件作品被张德和做绝了。世界上完美的作品是极少的，这件作品应属于“极少”之列。他集中显示了作者的艺术综合创作力：发现与强化竹根的自然材质美的能力，艺术想象力，立意构思的能力，因材、应意进行艺术，加工的技巧，这一切都与作者的文化修养，以及对根艺的审美特征的正确理解有关。单从立意、构思、艺术加工方面看，这件作品的立意深刻而又通俗易解；作者可能是由的立意深刻而又通俗易解；作者可能是由于看到大毛竹根须中夹有一小竹鞭而想到它可能作为最原始的劳动工具或御敌的武器，因此产生创作一个远古初民形象的构思来；作品的雕与基本不雕而作了细心保留收拾的部分之间的关系，正好有助于创造想象中的初民形象；竹根雕上原始人的头顶是雕了的但又给人未雕的感觉，这“不雕之雕”或“妙造自然”，兼顾头骨及头发造型的真实性，而又注意到了其自然性，即雕了的头发与身上未雕的根须的自然过渡。整个形象的各个部分构成了一个完美的艺术整体。竹根雕《人之初》应当属于传世之作。

　　在2000年西湖博览会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暨中国工艺美术精品展上，张德和摆出了他的近作竹根雕头像《智者》和竹根雕人物《大地》。这两件作品吸引着众多观众，猜想也使评委们在评奖时煞费苦心，因为他们难以决定把哪个作品评上金奖，他们感到把那件作品放在金奖名单之外都于心不忍。听说最后把《大地》评上金奖，而把《智者》列入巧立名目的“优秀创作设计奖”之列。这两件作品应当说都已达到竹根雕艺术的极至。

　　先说竹根雕头像《智者》吧。象山竹根雕行列中的人都把用带根须的，毛竹根雕制成的老人头像叫做“毛头”。自从张德和在80年代初发明出“毛头”之后，人们竞相模仿，或雕寿星头，或雕张飞、李逵，到后来千篇一律的“毛头”一时成泛滥之势。张德和近年来很少雕“毛头”，他不雕则已，即雕就必然别出心裁。这件《智者》就是他“毛头”方面新、奇、真、美之作。据张德和自己介绍，这件作品所用材料是一个存放多年的老竹根。作者设想雕成一个西方文明的代表人们，譬如苏格拉低、亚里士多德或达芬奇、达尔文等。结果做出了一个类似达尔文也有点像达芬奇的头像。作者说在打坯时才发现材料深层有严重的虫蛀现象，

　　原想丢掉，但又觉得弃之可惜，他急中生智，将计就计，把斑斑的蛀痕处理成老人的皱纹或老年斑，借以表现具有探索精神的智者为发展人类文明而饱经风霜、殚精竭虑所留下的印记。在完成的作品上面部的传神与原有的根须结合在一起相得益彰。一位老年智者那坚毅、自信、深沉、睿智和探索的精神，在形象上都取得了充分的表现。

　　一个多月前，我在他家面对已完成的这个人物头像时甚为惊喜叹服。我问：“这是达芬奇还是达尔文？”张德和反而问我：“你说呢？”我还没有回答，张德和却抢着说：“我把它起名为《智者》。”我说：“好吧，达芬奇、达尔文不都是

　　西方的智者吗？”当我看到头像眼睛下边一带斑斑虫蛀的痕迹被作为巧妙处理时不禁想起了古希腊留下来的著名雕刻作品断臂的《维纳斯》。肩膀断得好，也是一种美。要是把毛头上的蛀斑填平磨光，那真是太煞风景了。张德和没有这样做，他也不会这样做。他像西方的印象派大师莫奈、中国的山水画大师黄宾虹一样，在他们的笔下，哪怕是一个稻草堆或者是一片普普通通的风景，都会变成一幅世界名作。在张德和大师的手下，任何朽木头、烂竹根，只要他看上了，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张德和从1991年开始以他的竹根雕和树根雕参加各种学会举办的根艺展和工艺展后，他差不多成了获金奖的专业户。

　　据粗略的统计，至今10年，共获得省级或国家级15个金奖，5个银奖，两个特等奖，还有一个“优秀创作设计奖”。获得金奖的奥秘在哪里？有人认为张德和肯吃苦耐劳，木雕技术好；有人认为他聪明，艺术的悟性高；有人说他家里保存有大量明清时期的优秀木雕和民间建筑装饰花板，参考的东西很多。我说这些说法都对，但有一点很重要，却没有提到，这就是“技道两进”的观念和实践。

　　他一直重视文化修养的提高，美学及雕塑理论的学习和研究。他的有关根艺的论文常在各种刊物上发表。他的论文都是自己创作经验的总结，也是他学习美学和雕塑史论的必然产物。当他享誉浙江、名扬全国之时，他一点也不骄傲自满，仍然想方设法向同行和有关专家学习请教。他像海绵一样通过各种渠道吸收自己所必需的各种营养。

　　工夫不负有心人。他被评为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他于1999年被中国文化部派往巴黎参加“99巴黎中国文化周”展出根雕作品并作现场示范表演。浙江省工艺美术学会曾组织举办“张德和根艺研讨会”，连我国最著名的老美术学家和美术史论家王朝闻先生也被吸引到张德和家里一住就是一星期，多次兴致勃勃地与张德和谈美论艺，“强调竹根雕的材质美要与雕塑美相结合”，两次主动给张德和题词。王老的一个题词是“德和竹根雕之艺术成就基于物质材料之优越性之发现与控制”。另个题词是“竹根雕刻源于传统之民间工艺。德和君不满足于现有的成就，而欲加（强）审美素养，善哉！”

　　转载美术报（本文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浙江美学会会长杨成寅）